间关莺语花底滑,幽咽泉流冰下难.冰泉冷涩弦凝绝,凝绝不通声渐歇.

问题描述:

间关莺语花底滑,幽咽泉流冰下难.冰泉冷涩弦凝绝,凝绝不通声渐歇.

白居易《琵琶行》“间关莺语花底滑,幽咽泉流水下滩”中的“水下滩”,因版本异文而产生四种不同的理解与训释:①“水下滩”,②“冰下难”,③“冰下滩”(“滩”指气力尽),④“冰下滩”(“滩”指流动或水奔).本文认为“水下滩”本自平常,无须深求,自从段玉裁将“幽咽泉流”与“水下滩”捏合一块,且以“属对”刻板要求,从此治丝益棼.本文考证“水下滩”就是“似水从滩上流下的声响”,释作“冰下难”?勉强亦通,而释作“冰下滩”无论释“滩”为“气力尽”还是“水奔”、“流动”,都不符合唐诗原意,不能成立.?关键词?水下滩?冰下难?冰下滩?《琵琶行》?唐代诗人白居易《琵琶行》通行本有云:“间关莺语花底滑,幽咽泉流水下滩.”其中“水下滩”三字,论者注说纷纭,至今莫衷一是.究其所以,就在于因版本的异文而产生的不同理解与训释.请看版本的异文:?①作“水下滩”——明万历三十四年马元调刊本《白氏长庆集》,清康熙四十三年汪立名一隅草堂刊本《白香山诗集》,清康熙四十六年扬州诗局刊本《全唐诗》,明隆庆刊本《文苑英华》;?②作“冰下难”——汪立名一隅草堂刊本《白香山诗集》,扬州诗局刊本《全唐诗》在“水”下注“一作‘冰’”、在“滩”下注“一作‘难’”;北京图书馆藏失名临何焯校一隅草堂刊本《白香山诗集》;?③作“冰下滩”——明隆庆刊本《文苑英华》在“水”下注“一作‘冰’”,《四部丛刊》影印日本那波道圆翻宋本《白氏长庆集》;?④作“水下难”——文学古籍刊行社影印宋绍兴本《白氏文集》,清卢文弨《群书拾补》校《白氏文集》.?再看各家的解说(为了说明问题,引用从详):(一)首先对通行本“水下滩”发难的是清代的段玉裁,他在《与阮芸台书》中从属对的角度认为当作“冰下难”:?近读唐诗,校得三事,为先生陈之,有承讹千年而莫之省者……白乐天“间关莺语花底滑,幽咽泉流水下滩”,“泉流水下滩”不成语,且何以与上句属对?昔年曾谓当作“泉流冰下难”,故下文接以“冰泉冷涩”.“难”与“滑”对,“难”者“滑”之反也.莺语花底,泉流冰下,形容涩滑二境,可谓工绝……凡古书不知何人始缪写流传,遂使千秋不见真面目,至为可惧.唐诗如此,何况乎经史之大哉?(二)陈寅恪先生(1978)赞同段玉裁说,并且“更申证其义”:?一与本集互证.白氏长庆集陆肆筝云:?霜佩锵还委,冰泉咽复通.?正与琵琶引此句章法文字意义均同也.?二与与此诗有关之微之诗互证.元氏长庆集贰陆琵琶歌中词句与乐天此诗同者多矣.如“霓裳羽衣偏宛转”,“六幺散序多笼捻”,“断弦砉騞层冰裂”诸句,皆是其例.惟其中:?冰泉呜咽流莺涩.(可参元氏长庆集壹柒赠李十二牡丹花片因以饯行七绝?“莺涩馀声絮堕风”之句.)?一句实为乐天“间关莺语花底滑,幽咽泉流冰下难”二句演变扩充之所从来.取元诗以校白句,段氏之说,其正确可以无疑.然则读乐天琵琶引,不可不并读微之琵琶歌,其故不仅在两诗意旨之因革,可藉以窥见.且其字句之校勘,亦可取决一是也.?又微之诗作“流莺涩”,而乐天诗作“间关莺语花底滑”者,盖白公既扩一而成二句,若仍作涩,未免两句同说一端,殊嫌重复.白诗以滑与难反对为文,自较元作更精进矣.?又元氏长庆集贰陆何满子歌(原注云:张湖南座为有熊作.)略云:?我来湖外拜君侯,正值灰飞仲春琯.缠绵叠破最殷勤,整顿衣裳颇闲散.冰含远溜咽还通,莺泥晚花啼渐嬾.?又同集壹捌卢头陀诗序云:?元和九年,张中丞领潭之岁,予拜张公于潭.?旧唐书壹伍宪宗记下云:?〔元和八年冬十月己巳〕以苏州刺史张正甫为湖南观察使.?据此,微之何满子歌作于元和九年春,而乐天琵琶引作于元和十一年秋,是乐天必已见及微之此诗.然则其扩琵琶歌“冰泉呜咽流莺涩”之一句为琵琶引“间关莺语花底滑,幽咽泉流冰下难”之二句,盖亦受微之诗影响.而乐天筝诗之“冰泉咽复通”乃作于大和七年.在其后,不必论矣.?复次,元氏长庆集贰肆新题乐府五弦弹云:?风入春松正凌乱,莺含晓舌怜娇妙.呜呜暗溜咽冰泉,杀杀霜刀涩寒鞘.白氏长庆集贰秦中吟五弦云:?大声麤若散,飒飒风和雨.小声细欲绝,切切鬼神语.?同集叁新乐府五弦弹云:?第五弦声最掩抑.陇水冻咽流不得.(李公垂悲善才“寒泉注射陇水开”句,可与此参证.)五弦并奏君试听.凄凄切切复铮铮.铁击珊瑚一两曲,冰写玉盘千万声.杀声入耳肤血惨.寒气中人肌骨酸.曲终声尽欲半日,四座相对愁无言.座中有一远方士,唧唧咨咨声不已.?寅恪案:元白新乐府此两篇皆作于元和四年,(见新乐府章.)白氏秦中吟亦是乐天于任谏官即左拾遗时所作,(见白氏长庆集壹伤唐衢二首之贰.)俱在乐天作琵琶引以前,亦可供乐天琵琶引中摹写琵琶音调一节之参考者也.?(三)钱钟书先生支持“冰下难”说,且证明从元代开始误为“水下滩”.据周祖撰先生(1999)回忆:?清华中文研究所毕业考试的办法是比较特殊的.它规定在论文答辩之前还得先通过学科考试……1952年6月,我参加学科考试,本校外系请的是钱锺书和历史系周一良先生,外校本系请的是北大俞平伯和游国恩先生.……在这次答辩考试中,钱先生问我的问题是白居易《琵琶行》中的一句“幽咽流泉冰下难”,一本作“水下滩”,哪种本子是正确的?有什么根据?这个问题陈寅恪先生在《元白诗笺证稿》中曾作了详细的考订,我就按其所言作了回答.钱先生说:“很好.但我还要问你,这一版本上的错误是什么时候开始的?”我瞠目不知所对.钱先生随后列举了不少宋人诗和词中的有关句子,证明宋代流行的本子都作“冰下难”,没有错.到了元人散曲中,开始出现了“水下滩”这样的字眼.可见这一版本上的错误始于元代.?(四)宋红先生(1983)从日本为“冰下难”找到了版本根据:?日本龙门文库所藏清原宣贤笔录《琵琶行》(简称龙本)作:?幽咽?泉流?冰下难?エツタル?ノハ?コホリ?シタ?ナャム?清原宣贤(1475—1550)是日本室町时代末期的著名学者.……龙本《琵琶行》是他五十五岁至六十九岁之间(1529—1543)——相当于我国明代嘉靖八年至二十二年间的手抄本.龙本“冰下难”比段玉裁的推断早出二百多年.……龙本不是清原宣贤的臆改,而是有版本依据的.?首先,白氏文集在白居易生前即传入日本.白居易七十四岁时,即唐武宗会昌四年(844)四、五月间,日本留学僧惠萼上人在苏州南禅院抄写了白乐天奉纳本.……成书于平安朝时代(794—1192)的世界第一部长篇宫廷小说《源氏物语》和与之同时的著名笔记文学《枕草子》都曾涉及此诗.从白氏文集传入日本之早看来,龙本的祖本完全有可能是早于我国现有最早的南宋绍兴刻本《白氏长庆集》的某一本子.?其次,在龙本之前确有“冰下难”的版本流行着.值得注意的是,日本平安朝时代的歌谣集《新撰朗咏集》(大约成书于1070—1140年间)曾将白居易诗抽句改写成日本歌谣,其中“幽咽泉流”一句即作“冰下难”.《新撰朗咏集》成书可能略早于南宋刻本《白氏长庆集》,且与南宋本“水下难”有别.据此可推断,在南宋本之前即有“冰下难”版本在日本流行.《太平记》卷四(据日本学者考证,《太平记》前九回在1280—1356年间即已写成)在形容琵琶音色之妙时亦套用了“莺语”、“泉流”的句子,其中“泉流”句作“冰底难”,应是从“冰下难”演化而来的.由此可知:龙本之前《琵琶行》即有“冰下难”版本流传于日本.这种本子很可能就是龙本的祖本.?(五)蒋礼鸿先生(1982)则不同意段玉裁的观点,认为应作“冰下滩”,“滩”指流动:?我以为段说实在不完全正确,这一句应该依日本那波本作“幽咽泉流冰下滩”.滩字应作流动解.“花底”和“冰下”都是处所词,处所词必然要和动词联系在一起,这两句里可以作动词的只有滑和滩字.《广韵》去声二十八翰:滩,水奔;奴案切,又他丹切.水奔就是水流.泉水在冰下流,泉声被冰所隔,所以幽咽,莺语也因在繁花之中,所以声音也是曲折传达出来的.?(六)郭在贻先生(1985)也不同意段玉裁说,认为应作“冰下滩”,“滩”指气力尽:?首先,水字必是冰字之误,因为“泉流水下”的说法是不通的,泉也是水,不能说水流于水下.从诗的结构来看,上句说“莺语花底”,下句说“泉流冰下”,对应得异常工整.其次再看滩字,段玉裁说“‘泉流冰下滩’不成语(冰当为水——引者注),且何以与上句属对?”这是因为他不知道滩字是唐代的一个俗语词,有其特殊的含义,而按照滩字的一般义训去理解,当然是讲不通了.今按:此滩字乃是气力尽的意思,其本字当为痑,又写作瘅.《广韵》上平声二十五寒韵:“痑,力极.”桂馥《札朴》卷九《乡里旧闻·杂言》:“力极曰痑”,注云:“音摊.”《太平广记》册五,卷二一二“资圣寺”条:“棱伽効之力所瘅.”力所瘅即力尽之意.《敦煌变文集·破魔变文》:“鬼神类,万千般,变化如来气力滩.”气力滩即气力尽.皮日休《上真观》诗:“襹褷风声癣,跁跒地力痑”,则是用本字.字书又有勯字,训为气力尽,当是痑的或体.?“幽咽泉流冰下滩”这句诗中的滩字跟敦煌变文中的那个滩字是一样的意思,都是指的气力尽.泉流冰下,鸣声幽咽,仿佛有气无力的样子,这不是很可以讲得通吗?上句的滑字,状莺语花底之流丽婉转;下句的滩字,写泉流冰下之涩滞濡缓,对仗既工整,文理亦畅达.但是如果不知道滩字有气力尽的意思,这句诗便不好讲,无怪乎段玉裁要说“‘泉流冰下滩’不成语”了(冰当为水——引者注).至于《全唐诗》在滩字下注云:“一本作难”,这要么是因形近而讹,要么是因后人不懂得滩字的特殊义训而妄改,是不足为据的.?(七)蒋礼鸿先生(1997)此后赞同郭在贻先生的意见:?破魔变文:“鬼神类,万千般,变化如来气力滩.任你前头多变化,如来不动一毛端.”(页349)“气力滩”就是气力尽.……案:玄应《一切经音义》卷十七,俱舍论第一卷音义引《尔雅》释天“涒滩”的李巡注道:“滩,单,尽也.”“单”通作“殚”,“殚”也是尽.《说文》“滩”是“汉鸟”的俗体,“汉鸟,水濡而干也.”又引《诗》“汉鸟其干矣”.水干就是水尽,水尽叫做滩,力尽也叫做滩.?徐复说:以上只推究语源,未说本字.“气力尽”另有专字作“瘅”,《说文》疒部:“瘅,劳病也.”又作“痑”,《广韵》上平声二十五寒:“痑,力极,他干切.”与“滩”同音.“力极”就是“倦极”,都是说的“气力尽”.……郭在贻说:皮日休上真观诗:“襹褷风声癣,跁跒地力痑.”“痑”即“滩”之本字.则是用本字.白居易琵琶行:“幽咽泉流水(当作“冰”)下滩.”“滩”字承幽咽,当亦气力尽之意,段玉裁改为“难”字,失考.礼鸿案:唐玄度《新加九经字样》:“痑,音滩,马病也.今《诗》作啴.”综徐、郭两君之说,“气力滩”的滩字本字当作“瘅”、“痑”、“勯”,是为力尽;“幽咽泉流冰下滩”的滩字即《说文》的“汉鸟”字,是为水尽.两者义类相同而字源非一.琵琶行的“水下滩”,日本那波道圆本作“冰下滩”.欧阳修李留后家闻筝诗:“緜蛮巧啭花间舌,呜咽交流冰下泉.”可证冰字为是.?(八)景凯旋先生(1999)虽然赞同“冰下滩”,但释“滩”为水急:?案段氏谓水下滩不成语,且与上句不属对,此言良是.但若作“泉流冰下难”,一是与下文“冰泉冷涩”同说一端,语义重复;二是从诗歌的语言看,“滑”字形容精妙,而“难”字却非一描写性的词,显得笨拙空泛,并不高明.?案此义与上文“滑”字词性属对,但与下文“冰泉冷涩弦凝绝”的语义仍嫌重复,且据段玉裁《说文》注,水尽乃滩字古义,而白居易此诗多用俗语,如“呕哑嘲哳难为听”即是,这都是人们所熟知的,所以此解仍不免失之牵强.?以上二说都认为“水”当作“冰”,从属对的角度看,这是对的.欧阳修《李留后家闻筝》诗:“緜蛮巧啭花间舌,呜咽交流冰下泉.”亦可证冰字为是.问题在于,此句末字作“难”亦或“滩”字解作水尽,于诗歌意蕴的阐释上都终觉犹有未达.?其实,“滩”字在隋唐时期除了指水滩(他干切)外,还有另外一个用义,即指水急.《广韵·翰韵》:“滩,水奔.”《集韵·换韵》:“滩,水奔流貌.”这大概是隋唐的一个俗语,如吴融《书怀》:“滩响忽高何处雨,松阴自转远山晴.”即是一例.由此可知,《琵琶行》这句诗确实应作“幽咽泉流冰下滩”,意谓水在冰下呜咽而疾流
冰下的泉水幽幽咽咽——流得多么艰难!流水冻结了,也冻结了琵琶的弦于,弦子冻结了,声音也暂时停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