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姥爷
春天的柳条抽疼了夏季的繁荫,于是夏天将她赶走了.望窗外,雷声轰鸣,风雨亦潇潇.雨水如音符般的从屋檐滑下,偶尔发出几声"滴答----滴答"曲不称章.我更愿将其看成似断非断的珠帘,落下了一颗,又有另一颗去补续她的梦想.这样的夜晚,我不有的想起了姥爷.
很小的时候,母亲每年夏天带我去姥姥家.姥姥卧床不起,不知道的了什么怪病.偶尔也能下地走走,都由老爷搀扶着.那时候,每次到姥姥家姥爷都会给我从上了锁的衣柜里拿出几个苹果,几个梨.那种水果是在还没熟的时候摘下来,然后放进衣柜里,闷熟了的.那时候年纪小,不知家里有多穷,不知道姥姥姥爷攒了都久才留下来的,更不知道姥姥姥爷多么哦盼望我和母亲回家看看,拿起来就吃,吃完还会问,"还有吗"偶尔表姐们也在,姥爷从来不给他们吃,说是:"他们来的次数多了,吃得也就多了,不稀罕了,你吃吧."现在想想,他们每天都去,吃的又怎会多呢?
对于姥爷的记忆,大多是听母亲叙述的.
姥爷家门前不远,就是滦河的支流.每逢下雨,土路就会变得特别泥泞.再加上有时河水溢出,流进凹凼里,路更是不能走了.偏偏那儿又是庄头--很多人的必经之路.姥爷在这时,就会拿着推车,装满土填补凹凼,也是填补自己的心.还会在河水上放几块大石头.雨水滴在身上,分不清是汗珠还是雨点.不知多少人走过姥爷铺过的路,姥爷只知道给别人铺路,一生都没给自己铺一回路.放的石头越来越多,泥土原来越高,若是石头有情,它便可以浮于水面吧,倘是泥土有爱,它就应该不在移动位置罢.一块块石子,一条条路.姥爷的年纪随着他们增长.姥爷,老了.再也搬不动石头了,"真的老了,"姥爷经常挂在嘴边,"不知道哪天就走了,再也不回来了."一滴眼泪,落在了我右手旁的装满水的茶杯里,很快就稀释了.是啊,一滴眼泪掉进一杯水中,多么微不足道啊.姥爷大概就如同那一滴眼泪吧.
姥爷老了,也干不了什么.操劳了一辈子的人就是闲不下来.姥爷决定去看庙.一家不知名的破庙:也就一尊佛像(是谁大概已模糊不清,现在已被拆毁.)前面摆个香炉.用"四壁立"来形容,一点都不过分.不过,采光条件倒是很合格.况且,看庙还没有钱.看庙,看着看着,又是几年.整日靠再破墙旁,夏天就摇着把蒲扇,冬天就添一件棉衣.早出晚归,对老伴,孩子自然是很冷淡.我总是想不通,看一家连老鼠都不忍光顾的破庙,疏忽了家人,值得吗?"我没读过书,不识字.但我知道,有庙就有神,一定要有人守护着.人老了,没用了,反正闲着也是闲着."姥爷叼着只有电视上才会出现的旧式烟袋.那似乎是姥姥家过来时的嫁妆.老爷从前是不抽烟的,老了,孤独时,总是抽烟.老爷真是没念过书吗?没念过书尚且知道要坚守自己的信仰,念过书的"知识分子"为什么就愿意为了名利抛弃信仰?
后来姥姥病了,长期卧在病榻上.姥爷就一边照顾老伴,一边做一些杂活.家人见姥爷很辛苦,都劝姥爷:"老了,老了.就应该多歇歇,活就有我们来干吧."姥爷依然不改."轰隆隆"一道闪电照亮黑夜后的雷声.闪电稍纵即逝.在时间的河流上,我们的小舟也是很快就沉入河底的吧.雨也快停了,雷声却未断.姥爷在我没上小学时就死了.但我确实很佩服姥爷,人死了,那石块还在,那庙还在,它们就是姥爷生命的延续.就像----雷电是风雨的延续一样.在活着时,多找一些事物延续生命,替我们看到自己看不到的东西.
姥爷死后没两年姥姥也死了.从此,很少回家.也就是清明时母亲回家看看.不知何时,才能再踏上归乡的路途.不知何时,才能再次走上滦河支流上的大石块.不知何时,才能去姥爷守侯多年的庙堂废墟旁瞧一瞧.还会有人再次踏上姥爷一生的路途吗?
人,老了.他的身体在缩短,故事却越来越长.